到巴黎,当然要去圣日耳曼大街的花神咖啡馆(Café de Flore,172 Boulevard Saint-Germain)或者一街之隔的双偶咖啡馆(Les Deux Magots)喝杯咖啡。这是很多人到巴黎旅游的必打之卡,因为这两家咖啡馆曾经一度是巴黎很多文艺名人光顾的地方。花神咖啡馆是存在主义的据点,不仅萨特和女友波伏娃每天在这里写作股票配资赚钱,梅洛·庞蒂、加缪等人也是这里的常客。如今人们来到巴黎,自然要一亲“芳泽”。
我当然也不例外。更何况,作为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读大学的人,我们这代人对萨特更有着一种别样的感情。当年他的存在主义的思想在大学校园开放自由的气氛中风靡一时,他的名言“他人就是地狱”和“存在先于本质”,几乎就是我们的口头禅,当时真有一种“开口若不谈萨特,纵读诗书也枉然”的感觉。而他也是我的精神偶像,他对世界终极的荒谬性的认知,对通过自我选择来领会世界和给予自身存在的意义的提示,都让我深深地感动。我对法国哲学的喜爱,也是源自那时对他的兴趣。
可当我和我的学生朱麟钦一起走到咖啡馆时,发现它们早已经成为世界级的网红打卡点,眼前的一幕几乎让人望而却步:双偶咖啡馆前排队的人在门前绕了个来回,花神门前同样站满了说着各种语言等位的人。还好坐在门外的两个人忽然起身离去,小朱眼疾手快,立即伸手拉过椅子坐了下来,我也赶紧拉过另一把椅子。穿着白衬衫黑马甲围着长长的白围裙的黑发服务生看着我们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彬彬有礼地拿来了一张圆形的画着漫画的桌垫铺上,又递来了两份饮料单。我们要了两份espresso,然后把饮料单递还给了他,他说了声谢谢,转身往咖啡馆里走去,很快就端来了两杯用厚厚的陶瓷杯装的咖啡,放到我们面前。
这个服务生的优雅的动作,让我忽然想起了萨特在《存在与虚无》中所描述的那个著名的咖啡馆的招待“自欺”的例子。他通过熟练的动作和职业性的微笑来扮演招待的角色,以刻意忘记自己的存在,而这种“自欺”且“欺人”的做法让他获得一种“苟且偷生”的恬然自安,从而回避自我选择所带来的不得不独自承担的自由的重负。据说当年萨特就是在花神写的《存在与虚无》,或许,他就是因看到花神的招待产生的这个关键的灵感。
都说文学源于生活,哲学又何尝不是源于生活呢?这也是萨特直到今天依然有着自己的魅力的原因。他在法国依然被人惦记——在索邦广场著名的“福林哲学书店”(Librarie Philosophique J.Vrin)里,他的书和研究他的著作放了满满一大格。而在巴黎任何一家书店,几乎都可以看到他的小说和哲学著作。作为法国知识分子传统的发扬者,萨特认为知识分子不仅仅是黑格尔所说的那种时代的苦恼意识的化身,还可以走得更远,那就是通过勇敢地对自己这种自怜自艾的怯于行动的苦恼意识的否定,同时以思想的笔把自己所理解的普遍意识具体化,用文学来“介入”(engagé)生活,从而推动自身的变化和社会的变化。更重要的是萨特不仅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当然,他之所以可以实践自己的理论,也与所身处的那个时代和巴黎的环境密不可分。
不过,我们有时做事情其实并不是为了要对别人产生什么影响,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而已。每个人的力量是那么的小,也许对复杂的社会,对潮起潮落的历史的影响微不足道,但是只要自己可以真正地“介入”自己的人生,努力改变了自己的人生,也就是改变了我们所在的社会和未来的历史吧。至于以各种借口随波逐流的人,大概也和萨特笔下的咖啡招待一样,或许只能靠“自欺欺人”来让自己心安吧。
喝完咖啡,我们请那个热情而又职业的招待用手机给我们拍了张照片,他拍好后微笑着问我们效果如何,我看了看,表示了谢意。结账时,我发现账单和饮料单一样,做得像伽利玛出版社的经典著作的封面,上面都写了一行字:
与您约会在花神咖啡馆(RENDEZ-VOUS AU CAFE DE FLORE)
而打开后,则又看到了印在后面的是借用萨特的长篇小说的书名的那句可能是史上最有名的咖啡馆广告:“通往‘自由之路’”(sur “Les chemins de la liberté”)。
我想,今天也算是与萨特在花神约会了一次,也“自由”了一次。
可我与萨特的缘分却并没有就此结束。
过了几天,有个在巴黎索邦读博士的朋友因为知道我对萨特情有独钟,特地带着我去了萨特长眠的蒙帕纳斯墓园。萨特生前就住在这座墓园附近的拉斯帕伊大街的一幢楼房里(222 Boulevard Raspail)。与墓园更大、名声也更大,多少有些地处偏远且荒凉的拉雪兹公墓相比,蒙帕纳斯墓园在城中心,就像是一个井井有条的街心花园。当我们来到萨特的墓前时,我深深震惊——在他和波伏娃的墓碑上,满是红色的唇印和手绘的心形图案,还有人用中文写了“谢谢”两个字,在墓顶石上则满是鲜花和枯萎的花瓣,与各种各样的写有留言的纸片,还有很多地铁车票,或许是那些乘地铁来这里的人留下的纪念吧。而同样长眠于此的文艺名人们,不管是波德莱尔、莫泊桑,还是贝克特,还是杜拉斯,都没有享受此“殊荣”。我想,这也许是萨特思想和文学的魅力吧,当然这其中波伏娃也功不可没。萨特生前曾说过,希望通过自己的作品获得不朽,如今,他的愿望已经成为现实。
在感慨声中,我们走出墓园,朋友又带着我们到蒙帕纳斯大街的穹顶咖啡馆(Le Dôme,108 Boulevard Du Montparnasse)喝了杯咖啡。这个咖啡馆是蒙帕纳斯地区的第一家咖啡馆,同样是很多艺术家汇聚的地方,蒙德里安、毕加索、布列松、莫迪利亚尼等无数的艺术家和文人曾出入于此,所以咖啡馆里的座位旁边到处都是他们的铜质的姓名铭牌及其作品的照片。这里同样也是萨特晚年和波伏娃还有朋友一起吃早午餐的大排档。
不远处街对面的圆亭咖啡馆(La Rotonde)曾是海明威、菲兹杰拉德、艾略特等当年流浪在巴黎的美国的文人们的聚会地,红色遮阳棚上的金色的店名在巴黎明亮的阳光下分外耀眼。
它让我不由得想起海明威说的这句话:“不管你在右岸叫出租车司机送你去哪家蒙帕纳斯的咖啡馆,他总会把你带到圆亭。”
因为这里是左岸。
6月29日于11Rue Beaugrenelle。7月26日改于五角场。
【巴黎行记】是张生在笔会的专栏
作者:张生
文:张 生 图:张 生 编辑:钱雨彤 责任编辑:舒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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